万年历是最值得玩味的钟表复杂功能之一,尤其是看着一个个显示窗翻转或指针跳格时,才真正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和光阴的珍贵。中文的强势就在于抽象——“万年历”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。法语叫Quantième perpétuel,英语叫 Perpetual calendar,直译过来就是“恒动的日历”——像是在为Rolex做广告。Perpétuel / Perpetual除了表示“永恒”之外还有“周而复始”的意思,所以西文的命名还是很科学的,就是在说“恒动的周而复始的日历”,不像中文那么霸气——告诉你了就叫“一万年”,不信你活一万年自己看吧。
为什么叫“万年历”?万年历是不是能走“一万年”?要搞清这个概念,就要从头说起。公元前46年,也就是2066年之前,罗马共和国的恺撒大帝颁布了标准历法,首次采用十二个月,每月天数交替为30天和31天,只有2月是29天,不过每隔四年额外增加一天——罗马儒略历诞生了。这个历法给了天文学家、数学家,和以后的钟表匠很多工作的机会,从这点看,所有的钟表匠以至于整个钟表业都是靠凯撒给了口饭吃,而且一口饭吃了2066年,还要吃下去,吃到永远。
恺撒去世后,人们用他的名字命名了7月(Julius),几年后凯撒的养子奥古斯都皇帝颁布了历法修正令,将“凯撒之月”7月后的8月以自己名字命名为Augustus。由于罗马人将31天的月份视为幸运月,于是他将2月减去1天,在8月增加1天,同时为了避免三个31天的月份接连出现,他将9月、10月以及11月、12月的长度对调了。天文学家、数学家,和以后的钟表匠再次齐声欢呼,赞美皇帝英明。
不过,这样形成的平均罗马儒略历,一年的时间比太阳年要长。到1582年,这个额外长度累积总共超出了十天。于是,教皇格利高里十三世微调了历法:格利高里历规定可以被100整除的闰年,就取消当年的闰2月,为“不闰的闰年”;结果这么一来又矫枉过正了,于是再次修补,规定如果同时能被100整除又能被400整除的“不闰的闰年”还是要“闰回来”。
举个例子,2000年能被100整除,应该属于“不闰的闰年”,但它又能被400整除,结果又被“闰回来”了——这次又轮到钟表匠齐声欢呼了,感谢“格利高里十三”救命之恩。可是,接下来的“不闰的闰年”2100年就没有那么幸运了,以四年一闰为基础设计的机械万年历钟表将集体哑火——其万年历机制面临全线停摆。谁说“万年历”就是“一万年”的?
“只要有时间规律可循,就都可以用机械钟表显示”,很多年前,我在和Martin Braun聊到复杂功能时,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谈起万年历。
钟表匠和凡人一样都活在当下,所以首先要忘掉每100年、每400年的小修小补。万年历以四年一轮回的闰年规律为基础,所以只要能在四年内,即48个月内正确显示四个不同长度的月份(28、29、30和31天)就大功告成,具体如何实现就交给各种齿轮的转换了。
大部分万年历钟表的运行原理都大同小异:48齿的月份程序齿轮每四年转动一周,每个月转动一格,不同长度的月份在其周边均有不同深度的“齿尖”,代表每个月的长短,确定了月末的日期,其他工作就交给常规的齿轮装置了。类似的结构从18世纪怀表时代开始逐渐演变成型,跨越了整个座钟、怀表、腕表时代,是当今最主流的技术。
传统由齿轮/杠杆识别万年历的基本结构,只能向前推进,无法倒退,带来了一些无法避免的问题,如调校时设置过于超前就无法回头等等。1996年,沉寂了数百年的万年历迎来了重大进步:Ulysse Nardin雅典表在天才机械构造专家Ludwig Oechslin的主持下,推出第一款全齿轮结构的万年历腕表。在这个叫Ludwig万年历的机芯模块结构中,采用行星齿轮技术取代了齿轮杠杆结构,让所有的传动部分都以齿轮相连,在需要区别月份长短的程序主齿轮中嵌入了行星齿轮,按照程序会准确呈现控制28、29、30、31天的信息。
相比传统齿轮/杠杆程序万年历,全齿轮万年历的优势在于可以向前、向后自由调校,可以重现过去任何一天的日历变化,自己的生日、纪念日、世纪之交,或是向前窥探一下未来的某一天日历将如何翻转。当然它也有不足之处,最显著的就是无法做到像齿轮/杠杆式那样干脆地翻转日历,特别是在平年的2月28日,全齿轮万年历会在晚上10点左右出现29,11点出现30,然后还会跳出31,最后在零点左右翻出3月1日。
如今市场上万年历很多,价格差别也很大,上不封顶,视品牌设计构造做工而定,下探到8万多,就是一只贵一点的金表的价钱。以下是几款我相对比较关注的万年历腕表,个个都很了不起,都是我心目中的万年历英雄——纯属个人观点。
1955年-1969年,Audemars Piguet爱彼出产了首款表盘上带有闰年指示的Ref. 5516。此前,万年历的表盘上都没有闰年标注,言外之意就是腕表一旦买回来之后,你就必须戴着不离手,不然表停久了都不知道是在哪一年,只好送回厂里去设置。这背后的原因是,绝大多数做表的人都没有买万年历的客人有钱,在生产者看来,买了天价的万年历,哪有不戴的道理?放着不戴,不就是暴敛天物吗?品牌的这种做法,是不谙“富人世界”的“穷人思维”的微妙体现。
爱彼是第一个真正具备“奢侈思维 Luxury Mind”的,在该品牌看来,买万年历的客人当然有很多表,再贵的万年历也只是“偶尔宠幸”一下,表盘上显示闰年才方便自己调个日历。但AP这款表的产量不多,据说仅有9只,尽管我坚信如果有必要,Phillips拍卖行一定可以找出第10只,也许第11只……不过,至少我们可以看出当时的万年历价格之高,当时富人之少,抑或当时富人之吝啬。
1985年,IWC万国表在巴塞尔钟表展上推出了首款Da Vinci万年历。这是以Kurt Klaus为首的设计团队在Valjoux 7750机芯的基础上加装模块,打造的第一款适合大规模生产的万年历计时表,也是我认为万年历在复杂功能市场上的分水岭。在此之前,万年历与三问和追针计时几乎平起平坐,被视作三大传统高级复杂功能。在此之后,万年历的技术和奢侈地位急速下降,但普及度大大提高,成为最平民化的传统高级复杂功能,连我也买得起了!
1996年,Ulysse Nardin雅典表推出了Ludwig万年历和之后的GMT±万年历。这也是我戴得最多、展示得最多的万年历,而且每次展示时都惊诧全场,因为仅用几分钟时间就可以飞速设定到我出生前的日子。这就是全齿轮万年历的优势,也是万年历最值得玩味的地方:可以重现过去,也可以预见未来。
2014年,Montblanc万宝龙在SIHH上推出了传承系列万年历,而且钢款定价在10万之内。随后也有其他品牌跟进,如Frederique Constant康斯登,自主机芯的万年历钢表不到9万。不过我还是最赞赏万宝龙的努力,而且新的全齿轮万年历也在规划中,造福的是广大表迷。我觉得,能够天天戴着一块万宝龙万年历挤公交、坐地铁的人,比保险箱里有10多块贵价万年历却不舍得戴的人,要奢侈100倍,开心100倍。